凰市位于东南沿海地区,九十年代初期,这里的工厂像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经济逐渐发展,初步有了后世大城市的规模,与严寒生老家所在农村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严小松和严小葵下了火车后就目不转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干净宽阔的马路,热闹的街道,嘈杂的人群,穿着时尚的青年男女,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新奇极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严小松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在这样大的城市,哪怕以往对他来说很可怕的严玺也不算什么了,因为哪怕是经常欺负他的严玺,也没来过大城市啊。

    晚上,张家明带着孩子们在附近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这种小旅馆不太正规,价格便宜,张家明要了一间房,打水给小松和小葵洗漱后,从包裹里拿出馒头,以及从外面买的咸菜给他们吃,还用热水壶灌了一壶开水,倒进碗里放凉了让他们喝。

    这样的伙食在张家明看来粗糙不堪,尤其是小松和小葵都在发育期,馒头咸菜根本没有营养,但两个孩子却吃得津津有味,硬邦邦的馒头对他们而言仿佛至高无上的美味,就连街边买来的咸菜也是他们从没吃过的美食,这可比奶奶腌的咸菜好吃一百倍!

    “爹,咱以后别吃咸菜了,好贵。”严小松吃了根腌萝卜丝,眼睛直往咸菜碗里瞟,看上去依依不舍的,但他却控制住自己的食欲,狠狠心,觉得自己不能败家,大城市物价好贵,这么一碗咸菜都要三毛钱,哪里吃得起。

    听到儿子的话,张家明反思了一下自己,他虽然出身农村,家里并不富裕,婚后工资也都用来接济父母兄弟了,但他有妻子养着,平时从没自己买过菜,衣服和生活用品都靠妻子买,对于物价什么的,他还真没概念,特别是一下子从繁华的未来都市来到了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尽管他自觉已经很节省了,但相比这个时代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来说,还是有些浪费。

    他想了想,要养两个孩子,花钱的地方很多,一百多块钱真的不够花。

    “放心。”张家明决心要努力挣钱,既然要养这两个孩子,怎么能让他们连咸菜都吃不起,“爹会努力赚钱的,将来别说咸菜,你们能每天都能吃上鸡鸭鱼肉,好不好?”

    张家明的话令严小松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每天都吃鸡鸭鱼肉,他想象不出这是个什么生活,对他而言能吃饱饭都是奢望,在大墩子村的小孩子里,严玺的伙食最好,经常能吃得上鸡蛋,隔段时间吃一次猪肉,天天吃鸡鸭鱼肉,这种生活他连想都不敢想。

    严小松既开心又担忧,而严小葵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她懵懵懂懂,听到父亲说会有很多好吃的,就高兴地拉着张家明的袖子问这问那,或许她年龄太小,曾经受过的苦转眼就忘,不过两三天时间,张家明这个给她吃饱饭的父亲在她心目中已然被划分到亲近的人的范围了。

    “不过,你们以后不能再喊我爹了。”张家明说,“要叫我爸爸,城里的孩子都这么喊。”

    “爸爸”这个词严小松是知道的,大墩子村的年轻人都让小孩管自己叫爸,严玺也叫严宗宝“爸爸”,但在他们家,严小松从小喊严寒生“爹”,早已形成习惯,虽然有些别扭,但这个称呼他一直以来都这么喊,没想过改,现在张家明提出要改,严小松思考了一下,马上答应了。

    吃过饭,把严小松和严小葵哄睡觉,张家明出了房间,找这家旅馆的老板询问到本地打工的情况,旅馆老板看起来比他大几岁,有两个孩子,年龄比小松和小葵大一些,在柜台前跑来跑去,他拿出上火车前买的烟,抽出一支递给老板,“大哥,我想问个事呗。”

    老板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接过烟点上,“什么事?”

    张家明挠挠头,一脸憨厚:“是这样大哥,我从外地来,想在凰城打工,不知道附近哪有工厂可以进?”

    他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旅馆老板先前见他带着两个孩子,对他印象挺深,毕竟这年头到凰城来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挣钱,带孩子过来的单身男人很少见,于是他就问了:“你来打工?可你不是还带着孩子么?”

    张家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叹了口气,低落的说:“孩子他妈三年前就没了,我父母嫌弃我这个养子,他们有亲儿子,亲孙子,不愿意帮我带孩子,我没办法,听人说凰城是大城市,能赚到钱,只好带孩子来碰碰运气,要是不行,我……”

    说着他捂住双眼,像是要掉下泪来,旅馆老板也是有孩子的人,听到他的话深深地吸了口烟,仿佛在为他的遭遇感到遗憾,这时旁边一个老太太端着饭碗过来,插嘴道:“可怜的孩子,华强,我记得淮南路那边新开了几家工厂,似乎要招工,是不是?”

    这老太太大约是旅馆老板的母亲,在一边听到了张家明的事迹,不由得心生怜惜,女人的感情总要丰富一些,特别是对于张家明这种失去妻子,父母不慈,全靠他养孩子的单身男人,能顺手帮一把,何乐而不为。

    这年头人心单纯,再加上严寒生本人相貌端正,浓眉大眼,天然有一张能博取旁人喜欢的脸,这就是优势。